文|天元律师事务所律师 廖克钟
案例一 A主持某大型环保项目，A就项目中的一部分与B签订合同购买货物及安装、调试服务；B通过背靠背的形式与C签订合同购买同样的货物及安装、调试服务。两份合同中的验收条款基本相同。合同签订后，C陆续提供合同中约定的货物，存在一定的迟延供货情形，货物到货后，在安装调试过程中发现主要部分存在质量问题，A通知B，B通知C解决（通知采用传真发送），但是C一直没有彻底解决，因此A没有对该部分项目发放验收合格证书，但是A主持的大型环保项目已经通过验收合格，并通过网络公布。C从网络获知大型环保项目已经通过验收合格的消息后，起诉B要求支付合同剩余款项及迟延付款违约金（从交货完毕至起诉之日已经超过两年时间）。B提出反诉，要求C支付迟延供货违约金。在该案件判决生效之后，A、B共同聘请第三方，针对C供货部分存在的问题，采购货物并进行了安装调试，最终验收合格并由A发出验收合格通知。
案例二 A与B签订合同，购买网络、监控、门禁等公司经营所需的IT系统及安装、调试服务，合同中约定有验收条款。B在签订合同后，按照合同的约定提供了货物，并进行了安装、调试。之后没有按照合同约定的验收条款进行验收，就直接交付给A使用。在使用过程中出现诸多问题，A在要求B解决问题的同时，催促B提交验收所需的文件，并通知要求走正规的交付、验收流程。B看催款无望，直接向人民法院起诉，要求支付尾款。一审过程中，A提出反诉，要求修复问题。经鉴定，B提供的货物确实存在品牌不一致，质量不合格等问题，鉴定结论显示修复问题需60多万元。
案例三 A与B就某环保工程签订合同，由B向A提供环保工程的全程服务，包括提供设计、货物、土木建设、安装、调试等服务。工程顺利完工并经验收通过。后B将工程全部交付A使用。在使用过程中，工程出现问题，主要问题是排污膜经常拥堵，原因不明。A与B协商解决问题方案，由于未协商一致，A将B起诉至人民法院，要求赔偿解决问题的损失。案件审理过程中，A申请就工程质量进行鉴定，鉴定结论显示工程使用的膜不适宜于排污工程，但是并未显示所用货物存在质量问题。
案例四 某市治超办A主持某治理超标车辆监控系统工程，与B公司签订总包合同。B公司又与C公司签订合同，将某些设备的采购及站点建设分包给C。合同中明确约定了各设备和各项土木工程的价格。C在施工过程中发现如果严格按照合同约定的价格执行合同可能没有收益，因此要求B涨价。未协商一致的情况下，C撤离施工现场。B与A共同聘请第三方将未完成的工程完成。由于C没有完成土木工程建设及设备的安装、调试，没有经过验收，因此B未向C支付验收款及质保金。后C将B诉至人民法院，要求支付验收款及质保金。
案例五 A主持某大型煤气化项目，A就项目中的环保部分与B签订合同购买设备及安装、调试服务。为完成环保部分，B与C签订合同购买关键设备（10台）及安装、调试服务。合同签订后，C提供了货物。货物到场（支付了到货款）并安装后，部分设备（6台）在试运行过程中发生烧毁现象。C将部分烧毁设备拉走维修后，再次安装，在试运行过程中再次烧毁。后C不再解决烧毁货物问题，废弃货物一直在B处保存。B为解决争议因而起诉C，要求退货并返还无法使用货物对应的本金及占用资金损失。
案例六 A系高铁轨道检测机构，负责组建高铁轨道检测列车。就高铁轨道检测列车部分设备，A与B（境外公司）签订采购合同，由B向A提供部分设备及设备的安装、调试服务。合同签订后，B陆续提供货物，存在一定的迟延交货问题，但货物还是安全达到项目现场。到场后，B派出技术人员进行安装、调试，但是由于工作习惯方面的差异，B派出的技术人员并未在合适的时间内完成设备的调试工作。由于高铁检测列车安排紧张，B一直未能寻找到合适的时机完成设备的调试工作。后A再未向B安排调试机会。在此情况下，A书面通知B其提供的货物没有安装、调试完成，已经卸载保存，并声明解除合同要求B领回货物并退还款项。之后，B申请仲裁要求支付剩余货款及迟延付款违约金。A提出仲裁反请求要求确认合同已解除，应由B领回货物并退还货款。
正 文 从以上案例可以看出，建设工程合同相关采购合同或大宗设备买卖合同纠纷中，较为复杂或者难以处理的纠纷，往往围绕验收环节发生。道理其实很简单，如果在供货阶段即出现问题无法解决，除特殊情况外，责任通常在卖方。俗话说，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此时到货款都还没收到，卖方的态度多数是积极主动解决问题。即使不主动解决问题，也基本会选择案例五中的态度，不会主动起诉要求支付合同尾款。像案例四中一样，项目还没有完工即撤离现场，并且主动起诉要求尾款的情形还是较为少见的。
多数情况是项目基本完工或货物安全到货，但是在安装、调试过程中出现质量或使用问题，卖方刚开始还积极解决问题，但是一旦解决问题比较困难，双方对解决问题导致的损失承担等问题无法达成一致，双方进入扯皮状态；或者即使验收合格，在使用初期依然发生问题，双方就发生问题的原因、解决问题所需成本及承担产生争议。针对该等争议，应该注意以下方面。
一、合同验收环节的法律规定：当事人没有约定检验期间的，一般合同受最长两年检验期间的限制。
一般而言，合同验收环节由当事人自行约定，包括但不限于什么情况下可以申请验收，由哪一方提出验收申请，验收流程，验收依据，验收期间，验收不合格如何处理等等。针对当事人没有约定检验期间的，《合同法》一百五十七条、一百五十八条和《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买卖合同纠纷案件适用法律问题的解释》第四节“标的物检验”有两年的时间限制。
《合同法》第一百五十七条：买受人收到标的物时应当在约定的检验期间内检验。没有约定检验期间的，应当及时检验。
《合同法》第一百五十八条：当事人约定检验期间的，买受人应当在检验期间内将标的物的数量或者质量不符合约定的情形通知出卖人。买受人怠于通知的，视为标的物的数量或者质量符合约定。
当事人没有约定检验期间的，买受人应当在发现或者应当发现标的物的数量或者质量不符合约定的合理期间内通知出卖人。买受人在合理期间内未通知或者自标的物收到之日起两年内未通知出卖人的，视为标的物的数量或者质量符合约定，但对标的物有质量保证期的，适用质量保证期，不适用该两年的规定。
出卖人知道或者应当知道提供的标的物不符合约定的，买受人不受前两款规定的通知时间的限制。
《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买卖合同纠纷案件适用法律问题的解释》第十七条第二款：合同法第一百五十八条第二款规定的“两年”是最长的合理期间。该期间为不变期间，不适用诉讼时效中止、中断或者延长的规定。
《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买卖合同纠纷案件适用法律问题的解释》第二十条：合同法第一百五十八条规定的检验期间、合理期间、两年期间经过后，买受人主张标的物的数量或者质量不符合约定的，人民法院不予支持。
案例一的一审阶段，由于C无法提供整体工程已经竣工验收的证据原件，因此一审法院全部驳回了C的诉讼请求，并支持了B关于迟延交货要求支付违约金的诉求。C不服一审判决，提起上诉。二审期间，B通过向环保部提出信息公开申请，获得了整体工程竣工验收的原件证据，同时由于B通过传真方式通知C相关质量问题，传真没有原件，人民法院对质量问题告知函之传真件的真实性没有认可，因此B无法证明其在合理期间内就货物质量问题通知过C。另外，从交货至B起诉之时，已经超过两年时间。因此二审法院依法改判支持了C关于合同尾款的诉求，但是没有支持其迟延付款违约金的诉求，原因系合同中没有迟延付款违约金的约定，同时支持了B迟延交货违约金的诉求（合同中有迟延交货违约金的约定）。
在案例一中，B一直以为与C之间的验收结论应以A的验收结论为准，因此在以收到货物并安装、调试之后，并未就B与C之间合同约定的设备启动验收流程。A确实对该部分货物进行过验收（B和C都不在场），但是由于验收结论是不合格，因此A一直没有出具任何关于验收结论的证据材料。在诉讼过程中，B试图联系A出具验收不合格的证明，但是A并未出具。此种情况下，B最终在设备并未验收合格的情况下被要求支付B与C之间合同的尾款。
二审判决生效之后，B与A就C提供的不合格之设备的修复事宜达成一致，共同承担费用（各50%）对不合格的设备进行了修复、调试，A最终就该部分设备出具验收合格的验收报告。
从案例一可以吸取的教训：
1、合同相对性原则：A与B之间的验收条款并不当然适用于C。有很多市场主体（中间商），在承揽大型项目之后将部分项目所需的设备及设备的安装、调试分包给下家。此种情况下，即使签订背靠背条款，如果没有约定设备的验收以最终用户的安排及验收结论为准，则中间商应该单独就下家提供的设备进行验收。案例一中的B即一直以为C提供的设备是否合格，应以A的验收结论为准，并没有按照其与C之间的合同约定对C提供的设备进行验收。B缺乏合同相对性的意识是最终导致合同履行不畅，并最终在设备没有验收合格的情况下被判令支付全部合同款的根本原因。在审合同及为客户出具咨询意见时，这一点须格外注意提醒。
2、验收及时进行：不仅是案例一中的例子，很多采购合同的买方可能都没有及时验收的意识，认为供货方没有将设备、货物安装并调试合格，没有出具验收合格报告，就不用给卖方支付验收款及其他尾款。针对没有约定验收期限的采购合同，建议在审合同及为客户出具咨询意见时，释明合同法及买卖合同司法解释中“两年”的最长验收期。
3、验收不合格应妥当通知、处理：一些合同中没有对安装、调试及验收过程中出现问题如何处理进行约定，在设备、货物验收发现存在问题的情况下，买方往往觉得没有验收合格就不用付验收款及后续尾款。对于验收存在的问题，往往采取电话、传真比较随意且快捷的方式进行通知。一旦发生争议，往往无法有效证明确实进行过验收，或就设备、货物存在的问题向卖方进行过通知。案例一中的传真没有被一审、二审法院认可真实性就是例子。
二、安装、调试、验收、试运行环节应详细约定。
采购合同与建设施工合同不同。一般建设施工合同中对验收约定的比较详细，未经验收合格，工程不允许使用，而且一些工程的竣工验收还需要政府部门的监督参与。譬如案例一中的整体工程的竣工验收就有环保部门的参与，案例三中的环保工程，相关指标也是当地环保局核验的。但是，其他几个案例中，系IT系统、电子系统及大型工程设备的采购，涉及金额较高，但是合同中对验收环节约定并不细致，最终导致诉讼/仲裁。
案例二中，合同仅约定了由卖方安装、调试完毕清场后向买方申请验收，对于验收期限、验收不合格应如何处理等并未约定，且实践中双方并未实际履行验收环节，卖方在安装、调试结束后就将系统交付买方使用。买方在使用过程中发现大量问题，因而拒绝向卖方支付后续款项。卖方认为系统已经交付并且实际使用，解决问题也不积极，因而最终走向诉讼。
案例四中，合同约定的货物全部到货。但是，在安装、调试过程中，卖方认为按照合同约定履行将无利可获，因而直接放弃了安装。买方最终另行聘请第三方完成了安装、调试。由于在合同中没有对安装、调试、验收环节进行约定，因而处理争议没有依据，最终不得不通过法院解决争议。
案例五中，合同约定的货物均到货，并安装调试完毕，但是在试运行过程中，货物发生烧毁进而无法使用的情况。合同中约定的货款除少量尾款外，大部分已经支付。但是合同中对试运行期间，设备出现使用问题或更为严重的货物无法使用情形如何处理并未约定，最终买方资金被大量占用的同时，不得不走诉讼方式解决问题。
案例六更能说明应对安装、调试、验收、试运行环节详细约定的必要性。如果合同中对安装、调试的时间安排约定明确，最终设备未安装、调试完成的责任则会非常明晰。正是合同中对安装、调试的时间安排没有约定明确，而高铁检测列车又有非常高的时间要求，最终卖方没有按照时间安排完成安装、调试工作，大大增加了采购成本，另外也额外增加了仲裁成本。
更有甚者，案例三中，项目已经完成竣工验收，但是在使用过程中发生争议，业主方认为设备不适用于项目，因而发生争议。如果允许，对于竣工验收之后的试运行、质量保证期间及质保期经过后的质量或使用问题，建议也一并详细约定。
根据以上案例可以发现，采购合同在交货及交货之前的争议是较为少见的。多数争议发生在交货之后的安装、调试、验收、试运行环节。以下是一份对安装、调试、验收、试运行环节约定较为细致的采购合同模板，供参考使用。
采购合同
合同号：
买方：
联系人： （联系人及联系方式变更应提前30日通知卖方）
联系地址及邮编：
手机号：
电子邮箱：
QQ：
联系人其他联系方式：
卖方：
联系人： （联系人及联系方式变更应提前30日通知买方）
联系地址及邮编：
手机号：
电子邮箱：
QQ：
联系人其他联系方式：
本合同由买方与卖方于 年 月 日在 签订，根据本合同所规定的条款及条件，买方同意购买，卖方同意出售下列产品。
项目
名称
型号
单价
单位
数量
总价
1
合同总价（含17%增值税含运费）：大写（人民币）：
1.产品产地、制造厂商及其他产品信息： 。
2.交货及通知：卖方在签订本合同之后 内向买方交付产品，卖方应在到货前 日内通知买方，买方在收到通知后应做好到货准备。如果卖方未按照约定提前通知，则到货验收期间依次顺延。在交货同时，卖方应向买方提供的材料： 。卖方未完整提供前述材料，买方有权拒付到货款及后续款项直至卖方提交完整为止。
3.运输及风险承担：运输方式： 。由卖方负责按照交货期的要求将合同项下货物运输至到货地；货物交付给买方之前，货物相关全部风险由卖方承担。
4.到货地： 。
5.包装及标识： 。
6.安装、调试、验收：货物到货后由卖方负责安装、调试，安装、调试期限为： 。卖方安装、调试完毕后，应向买方提出书面验收申请，买方在收到验收申请后 内组织并完成验收。若验收合格，买方应出具书面验收合格报告；若验收不合格，买方应在验收期内通知卖方予以调整，卖方调整完毕后以书面形式再次申请验收，买方在收到验收申请后 内组织并完成验收。前述调整、验收次数不限，验收期限不变，直至调试并验收合格为止。若到货后 内仍未完成调试并经验收合格，买方有权解除本合同，并要求卖方退还已经支付的全部货款并赔偿损失。
7.试运行：安装、调试并验收合格之后 为试运行期间，若在试运行期间发生任何问题，卖方应无条件免费解决问题。
8.质保期：自试运行期限届满起 年为质保期，质保期内非因买方原因发生问题，由卖方免费解决。
9.试运行及质保期内发生质量或使用问题，买方应及时通知卖方联系人。卖方在收到通知后 内未解决的，买方有权自行或寻找第三方解决，由此导致的损失，由卖方负责赔偿。如前述质量或使用问题无法解决，则买方有权解除本合同。
10.付款安排：
1）双方签订本合同后 内，买方向卖方预付合同总金额的 %；
2）货到并由买方验收合格后 内，买方向卖方支付合同总金额的 %；
3）货物安装、调试并经验收合格后 内，买方向卖方支付合同总金额的 %；
4）试运行期满后 内，买方向卖方支付合同总金额的后 内%；
5）质保期满后 内，买方向卖方支付剩余尾款。
注：卖方须在买方付款之前向买方提供等额增值税发票，否则买方有权推迟支付款项时间，直至收到卖方出具的等额发票为止。
11.索赔：在本合同约定的质保期限届满前，如发现货物的质量、规格等与本合同规定不符；或发现货物无论任何原因引起的缺陷包括内在缺陷或使用不良的原料；或非因买方原因导致的质量问题或使用问题，如卖方未按照约定积极妥善解决且双方无法协商解决的，买方有权申请相关检验机构检验，并有权根据检验结果自行或委托第三方解决，并就因此造成的损失向卖方索赔。索赔内容包括但不限于：货物差价、替换所需损失、买方人员成本、停产损失、检验费用等。
12.违约责任：如买方未按照合同约定支付合同款项，则以应付款项为基准按照每日 的标准向卖方支付违约金；如卖方未能按照合同约定供货、解决质保期届满之前的质量或使用问题，则按照已付款项为基准按照每日 的标准向买方支付违约金。
13.仲裁：凡有关本合同或执行本合同而发生的一切争执，应通过友好协商解决。如不能解决，则提交 仲裁委员会（注：根据实际情况选择，为解决争议便利，建议选择买方或卖方所在地仲裁委员会）按照当时有效的仲裁规则和程序进行仲裁。买卖双方均应受该仲裁委员会做出的裁决的约束，仲裁费用、胜诉方律师费用等与解决争议相关的全部费用均由败诉一方负担。
14.其他：本合同正本一式两份，由双方授权代表签署并盖章后生效。
买方：
卖方：
卖方账号信息：
开户行：
账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