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天元律师事务所 李昀锴
审定丨主管合伙人 孙彦
据统计，电竞酒店数量自2019年起至今已经增长了10倍，在政府部门、酒店集团、OTA、游戏企业的集中加码下，电竞酒店又一次站上了风口。但是随着行业的蓬勃发展，电竞酒店行业也暴露出诸多问题，如何对电竞酒店进行合规管理成为每个经营者必须考虑的问题。本文将从对电竞酒店的监管要求、经营资质入手，分析当前电竞酒店存在的法律风险及合规问题，希望对电竞酒店行业有所助益。
一、电竞酒店发展现状概述
目前，中国电竞市场规模逼近两千亿（包括游戏、直播和赛事），电竞市场的火热催生了与酒店行业的融合发展，电竞酒店业务模式应运而生。电竞酒店是一种电竞游戏与酒店住宿相互依托的新型酒店经营模式，在为消费者提供住宿酒店服务之外，还提供专业的电竞设备及上网服务。电竞酒店既有酒店管理的安全性，也有提供住宿的舒适性，更有电竞游戏设备的先进性。电竞酒店的概念最早起源于日本，2017年起国内电竞酒店业态诞生于郑州。之后在成都、苏州、西安、长沙、重庆、上海、合肥、杭州和深圳等城市推广并逐渐向其他城市转移。
电竞酒店基本集中于多存在于城市的商业区或者大学城附近，其主要用户画像为90后、00后消费群体，男性所占比例更大。依据房间设置为两人间至五人间不等，房间里配备专业的电竞电脑、电竞外设、电竞椅、上下铺床、独立卫浴等硬件，同时可以提供零食、饮料、餐饮等传统酒店服务。为了增加电竞属性，部分电竞酒店还会设置专门的竞技区和主机游戏区，为想要进行对战的团队和主机游戏爱好者提供游玩场地。电竞游戏是保持用户粘性最核心的要素，电竞酒店热门游戏为英雄联盟、绝地求生、穿越火线、CS:GO、地下城与勇士、梦幻西游等。
根据同程旅行发布的《中国电竞酒店市场研究报告2021》，2019年8月份全国的电竞酒店有大约1200家，2021年全国电竞酒店的存量预计将达到1.5万家，可见其发展迅猛。但由于经营方向和功能定位有别于传统酒店，电竞酒店在法律性质上一直处于模糊地带，除了容易导致未成年人沉迷网络外，还存在监督存在缺位、经营欠缺规范、卫生条件差、噪声污染和安全隐患等显著问题。特别是2022年初，媒体报道河南省荥阳市人民检察院近期办理多起未成年人受侵害案件，都发生在电竞类旅馆内，这也让业界更加关注其运营的法律风险问题及监管问题，对该等新业态的合规运营需求愈发强烈。
二、电竞酒店是否应按照网吧模式监管
由于业务模式上的创新，电竞酒店兼具住宿和上网服务两种或多种业态，将其定义为不同的场所，将面临不同的管理规范以及监管主体。目前在行业管理上，行政部门对电竞酒店主要按照普通旅馆办理相关手续，暂未禁止其经营。但对于电竞酒店是否需要按照《管理条例》监管，目前尚没有明确法律依据。
2019年修订的《互联网上网服务营业活动管理条例》（下称《管理条例》），是对互联网上网服务营业活动进行规制的主要法律依据。《管理条例》第二条规定：“本条例所称互联网上网服务营业场所，是指通过计算机等装置向公众提供互联网上网服务的网吧、电脑休闲室等营业性场所。学校、图书馆等单位内部附设的为特定对象获取资料、信息提供上网服务的场所，应当遵守有关法律、法规，不适用本条例。”第七条规定：“国家对互联网上网服务营业场所经营单位的经营活动实行许可制度。未经许可，任何组织和个人不得从事互联网上网服务经营活动。”根据前述规定，在满足“不特定公众”“以营利为目的”“上网服务活动的场所”三个要件时，应认为属于“互联网上网服务营业场所”。目前电竞酒店以提供经营性上网服务为主营业务，住宿只是消费者附带的需求，具有提供互联网上网服务场所的特征，且具有面向社会公众普遍开放的特点，应符合《管理条例》规定，接受文化和旅游等相关部门的监督，办理相关许可资质。
由于电竞酒店的问题逐渐引起社会各界的关注，司法实践中人民法院、地方文化执法部门也对电竞酒店的法律性质进行了回应。2017年9月，广州铁路运输中级法院在（2017）粤71 行终1123 号行政判决书内明确，上诉人所称为提供电子竞技服务的场所，但原告的营业配置、对象、收费模式、环境等实际经营情况来看，其经营活动属于上述法律规定的范畴，应认定为互联网上网服务营业场所；2019年12月，潍坊文化市场行政执法部门对某电竞酒店擅自从事互联网上网服务经营活动依据《互联网上网服务营业场所管理条例》进行了行政处罚；2021年3月，湖南省文化和旅游厅出台通知，明确以提供互联网上网服务为主营业务或主要招揽手段的综合性上网服务场所（如：电竞酒店，电竞俱乐部等），应当依照《管理条例》申请取得《网络文化经营许可证》；2021年6月，南京文旅局出台的《关于明确电竞宾馆属性及相关事宜的批复》提出，如果房间电脑台数大于床位数（一或两台电脑除外），则电竞酒店需要办理《网络文化经营许可证》，参照网吧管理，不得为未成年人提供上网服务。
基于前述实践情况，文化和旅游部在2020年12月发布《关于进一步优化营商环境推动互联网上网服务行业规范发展的通知》（文旅市场发〔2020〕86号），第二条第一款明确“以提供互联网上网服务为主营业务或主要招揽手段的综合性上网服务场所，应当依照《互联网上网服务营业场所管理条例》申请取得《网络文化经营许可证》，实施经营管理技术措施和未成年人保护措施”，但该通知没有具体实操规定。2021年10月25日，文旅部在其官网答复，该部正在研究“电竞酒店”相关管理政策问题，暂不对“电竞酒店”进行审批。
因此，根据前述司法实践及文旅部的相关规定精神，也为满足《未成年人保护法》对未成年人的社会保护要求，电竞酒店作为以营利为目的向公众提供互联网上网服务的场所，将其纳入《管理条例》范畴是大势所趋。但由于电竞酒店会涉及住宿业的管理，具体以哪个部门监管需要以法律规定予以明确。但无论如何监管，电竞酒店均应持有明确预期，提前做好合规准备，以便于及时应对监管要求，避免影响其业务的正常经营。
另外，需要注意的是，如果酒店仅仅提供免费的上网服务，则不应认定其从事互联网上网服务经营活动。例如对于酒店行业来说，酒店客房可能会配置有一台可以上网的电脑设备，此种情况下并非以电竞酒店作为宣传卖点，不应将其纳入《管理条例》监管。
三、电竞酒店应取得哪些营业资质
目前，大部分电竞酒店所提供的核心服务为电竞服务及住宿服务，根据其业务模式，可能涉及到不同的管理规范以及监管主体，对于运营需要取得的营业资质也各有不同。目前，虽然电竞酒店经营还没有强制要求应取得《网络文化经营许可证》，但对于酒店业务而言仍有其他强制性资质，否则可能影响电竞酒店的合规运营。具体而言，主要涉及到如下资质：
（一）《特种行业经营许可证》，我国对旅馆业实施特种行业许可制度，经营电竞酒店须取得特种行业经营资格，由县级以上地方人民政府公安机关发放《特种行业许可证》后方可办理工商设立登记手续。目前主要法律依据为《旅馆业治安管理办法》。
（二）《营业执照》《税务登记证》，所有公司设立经营之前应取得相应的《营业执照》《税务登记证》等，电竞酒店也不存在例外，其法律依据为《公司法》《公司登记管理条例》《税务登记管理办法》等。
（三）《消防安全检查合格证》，全称为“公众聚集场所投入使用、营业前消防安全检查合格证”。消防合格证系公众聚集场所在投入使用、营业前，由县级以上地方人民政府消防救援机构对该场所进行消防安全检查，经检查符合安全要求后方可投入使用、营业。电竞酒店属于公众聚集场所，在开业前应当首先经过消防安全检查，法律依据为《中华人民共和国消防法》。
（四）《公共卫生许可证》，我国对公共场所实行卫生许可制度，电竞酒店作为主要提供住宿业务的公共场所，首先应当就住宿项目取得卫生许可。同时，许多电竞酒店还设有美容店、游泳池、健身房等，仍须就相应项目取得许可。公共场所卫生许可证由县级以上地方人民政府卫生计生行政部门作出，相关法律依据为《公共场所卫生管理条例》《公共场所卫生管理条例实施细则》。
（五）《食品经营许可证》
大多数酒店以住宿和餐饮为主要业务，此时需取得《食品经营许可证》，对某些大型酒店来说，往往不止有一个餐饮场所，这些场所均需取得许可。酒店设有酒吧或者在客房内销售酒类产品应当包括在《食品经营许可证》经营项目中。《食品经营许可证》由县级以上地方人民政府食品安全监督管理部门颁发，有效期为5年，相关依据为《食品安全法》《食品经营许可管理办法》。
（六）《排水许可证》
全称为“城镇污水排入排水管网许可证”，相关依据为《城镇排水与污水处理条例》《城镇污水排入排水管网许可管理办法》，从事工业、建筑、餐饮、医疗等活动的企业事业单位、个体工商户（排水户）向城镇排水设施排放污水的，应当向城镇排水主管部门申请领取污水排入排水管网许可证。因此，电竞酒店运营一般应当取得排水许可证。需要注意的是，如果电竞酒店位于集中管理的建筑内，可以由产权单位或者其委托的物业服务企业统一申请领取排水许可证，而酒店无需单独办理。
四、当前阶段电竞酒店运营需要关注的法律问题
如前所述，电竞酒店的数量从2019年8月起至今已经增长了10倍以上，处于蓬勃发展过程中，各大连锁品牌跑马圈地，而中小经营者入局者众，各经营者均在探索该业务模式的有效发展途径。根据我们的业务经验，在当前电竞行业的发展过程中，有如下法律问题需要特别予以关注：
（一）未成年人保护问题
从相关媒体报道来看，当前社会各界对电竞酒店的关注主要集中于是否可以落实《未成年人保护法》的要求，能否严把未成年入住关。因此，对未成年人的保护是电竞酒店行业想要长远发展的首要法律问题，也是必须准守的业务红线，其法律风险非常显著。当前阶段，各电竞酒店除了根据《旅馆业治安管理办法》查验未成年人的身份证件如实做好登记外，还应做好上网服务内容监管，必要时需接入符合技术要求的监管软件，严格落实网络游戏用户账号实名注册和登录要求，不得以任何形式向未实名注册和登录的用户提供游戏服务（例如提供账号租赁、账号私下交易等）。在电竞酒店各入口处、场所内空间、客房入户门处等位置公示“未成年人禁止进入”等标识。
（二）未经许可举办赛事的法律风险
电竞酒店核心在于满足消费者的游戏需求与社交需求，目前很多电竞酒店为了增强对消费者的凝聚力和吸引力，往往会自主举办线下赛事并设置相关奖励。但该等私下办赛的行为可能违反游戏运营商的协议，存在较为明显的《著作权》侵权风险。
电竞赛事与传统体育赛事的最大区别在于赛事内容的授权，足球、篮球本身不属于任何人，而电竞赛事的具体项目归属于某个运营商，对于该游戏的所有知识产权事宜均应获得运营商许可方可开展，第三方赛事举办也不例外。以当前火热的《英雄联盟》为例，其《用户协议》9.6条规定“未经腾讯和/或合作单位允许，您不得为下列任何一种行为；您如果要进行下列任何一种行为，请您与腾讯联系，取得腾讯的同意，并应腾讯和/或合作单位的要求与之签订电子的或者纸版的书面合同：（7）使用《英雄联盟》的名称、商标和/或其软件要素作品；（8）参加腾讯和/或其合作单位举办的有关《英雄联盟》的电子竞技比赛活动。”因此，如未获得腾讯公司的许可擅自开办该游戏赛事，将构成对《用户协议》的违反，也会构成《著作权法》项下的侵权，可能需要承担较高的法律责任。例如在虎牙诉斗鱼侵害ESL电竞赛事其他著作权以及不正当竞争纠纷案中，广州互联网法院经审理后认为斗鱼作为专业的直播平台，在明知未获得虎牙授权许可的情况下，在直播中大量使用虎牙享有著作权的ESL PRO LEAGUE第11季赛事画面，侵害了虎牙的著作权权益。同时，斗鱼在虎牙多次投诉后，未采取立即有效措施，对于侵权行为系默许和鼓励。斗鱼最终被判赔偿虎牙100万元。
（三）酒店的个人信息保护义务落实问题
2021年11月1日，《个人信息保护法》正式施行，作为针对个人信息保护的专门性法律，其明确履行个人信息保护义务，指导公司等个人信息处理者合法合规的进行个人信息处理活动。而在酒店行业的业务场景内，可能获取使用消费者各项个人信息，包括但不限于消费者的姓名、生日、身份证号、住所地、电话号码、生物识别信息（人脸、指纹）、支付信息、消费信息、交友信息等，特别是生物识别信息、医疗健康信息、金融账户信息等属于敏感个人信息，酒店必须在有充分必要性、依法告知且相关个人同意后在采取严格保护措施前提下才能处理。
对此，电竞酒店应落实告知义务，基于具体业务场景以显著方式准确、完整地向消费者告知，获取其个人信息使用的明确同意。同时，电竞酒店应制定个人信息保护的内部管理制度和操作规程，包括制定个人信息保护指南和手册，合理确定个人信息处理的操作权限；建立个人信息保护日志、定期报告机制；建立针对个人权利主张的应对机制；制定个人信息安全事件应急预案。对于已经获取的个人信息，电竞酒店应采取相应的加密、去标识化等安全技术措施，根据个人信息的敏感程度、自身业务需求和技术能力采取不同的个人信息保护技术措施。
（四）特许经营资格问题
根据《商业特许经营管理条例》第七条规定“特许人从事特许经营活动应当拥有成熟的经营模式，并具备为被特许人持续提供经营指导、技术支持和业务培训等服务的能力。特许人从事特许经营活动应当拥有至少2个直营店，并且经营时间超过1年。”该规定为开展特许经营的前置要求。而当前电竞酒店正处于跑马圈地阶段，各大连锁品牌在设立后可能急于开展加盟业务，而忽视了对特许经营的法定要求，可能存在相关法律隐患。
由于特许经营合同的目的是被特许人使用特许人的相关经营资源，在特定经营模式下开展特许业务，特许人是否具有成熟的运营模式，会关系到加盟商的核心利益。在司法实践中，很多法院可能认为公司作为特许人故意隐瞒其不符合的法律规定的加盟条件，引起加盟商产生错误认识，加盟商可以此为由主张解除合同，甚至因此导致相关行政责任。例如，2018年2月广州市商务委就因为广州帝勋企业管理咨询有限公司未满“两店一年”、未进行备案等不具备法定条件即进行商业特许经营活动对其给予行政处罚，责令停止商业特许经营行为、没收违法所得17988元、罚款136000元。
（五）特许经营资源瑕疵问题
注册商标、企业LOGO、著作权、商号等都属于酒店行业的特许经营资源，注册商标在酒店行业经营中更是属于核心知识产权。但在实践中，如商标未获注册、商标被他人抢先注册、商标注册类别不全或不符都会导致特许经营资源存在瑕疵。以当前经营业绩优异的“爱电竞酒店”品牌为例，根据《商标审查审理指南》（2021）规定，仅直接表示商品的质量、主要原料、功能、用途、重量、数量及其他特点的标志因不具有显著性无法通过审核，而“爱电竞酒店”的品牌容易被解释为“喜爱电竞运动”，是用来表示其服务的特点的，因无法起到识别作品无法直接在第43类获得商标注册。
由于商标作为特许经营最重要的资源，若因商标存在瑕疵，加盟合同将可能将被依法解除。对此，特许人应当对拥有的商标品牌资源进行有效布局及核查，确认是否存在权利瑕疵，避免出现因商标等经营资源瑕疵导致合同解除的不利影响。
